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笑道,“不過是我閑暇時的消遣,我教你。”

竹子屋裏屋外轉了幾圈,終是忍不住,也跑過來湊熱鬧,金定故意擋著他,竹子跺著腳探著頭往進擠,青鸞伸手拉他到面前,笑問道,“竹子想擺個什麽?”竹子歪著頭,“擺個爹娘吧,我出生就沒見過爹娘。”

金定啊一聲,讓開了些,青鸞沒有看他,說一聲好,動手擺出一男一女的形狀,隨口問道,“因為無家可歸,竹子就做了符離的探子?”竹子跳了起來,“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,故意套我的話,哼……”

竹子不再理會她們,自己在廊柱上爬上爬下自得其樂,天色暗下來的時候,金定來到屋外笑問。“竹子,這院中兩個屋子,大屋子是我們的,小屋子是啞仆的,你和啞仆一起住?”

竹子兩手抱肩靠廊柱坐著,頭也不擡道:“我可以住柴房。”

青鸞來到屋門口,“竹子會被凍死的,進來吧。”竹子搖搖頭,青鸞對金定道,“將他拎到啞仆房裏去。”

金定拎起竹子,竹子掙紮著大叫起來, “男女授受不親,我才不要住他房裏。”青鸞抿唇一笑,“就覺得竹子是女娃娃。”竹子兩手緊捂了嘴,再不肯說一句話。

金定哈哈一笑,拎著他進屋扔進了浴桶,青鸞笑著合上屋門,就聽院門哐當當幾聲巨響,有人在粗暴砸門,啞仆聽不到,沒有出去應門,青鸞開一條縫向外觀瞧,砸門聲剛停,就見院墻墻頭出現一個身影,身影在墻頭稍頓,展翅的鵬鳥一般飛掠而下,悄無聲息落在院中。

☆、47. 來客

青鸞連忙關門,那人影比她更快,飛撲而來,一只腳別在了門縫之中,臉罩了嚴霜,擰眉看著她,青鸞啊一聲,不置信看著眼前的人,半晌顫聲喚一聲,懷邕?

元邕長長吐一口氣,閉一下眼手扶住了門框,自看到那幅鮮血畫就的匕首,心就沒有再跳過,全身冰涼又驚又怕,也忘了戴帷帽躲避烏孫巡夜的官兵,沿路倉皇飛奔,一邊跑著一邊想,自己的手下魯莽,可傷著了她?

青鸞定定站著,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,元邕身子向她傾斜而來,重重壓在她肩頭,清冷的雪花香撲鼻而來,青鸞扶住他,又喚一聲懷邕。

元邕嗯一聲,靠著她不動,過一會兒伸出手環住她,越抱越緊,心又跳了起來,身子也暖了些,低低說道:“膽大包天的丫頭……”

說著話站直了身子,俯首向她,鼻尖幾乎貼住她的鼻尖,青鸞閉了眼喚一聲懷邕,卻只吐出一個懷字,邕字被他堵在喉間,他一手扣在青鸞腰間,一手扣住她的後頸,唇舌侵襲而來,笨拙卻淩厲,屢次被青鸞不知所措的牙齒咬到,輕嘶著不管不顧繼續進攻。

糾纏著探索著,許久放開青鸞,唇角帶一絲血水,笑看著青鸞,看她臉頰潮紅雙眸迷蒙,暈了水一般輕輕漾動,身子軟軟得趴在他懷中不住輕喘,手撫上她腮邊一綹碎發,掌心漸漸貼上她臉,輕輕摩挲著,待青鸞喘息稍定,放她坐在榻上,跪坐在她面前看著她,手撫著她的雙肩:

“青鸞不信我?”

“我信。”

“為何不老實呆在大昭,等我去接你?”

“從嘉治下朝堂穩定,且他為了讓我走,與芳菲假作恩愛,我就離去了。”

“離開皇宮是好事,為何不呆在無為寺?”

“我想到東都去,去瞧瞧你長大的地方,去認識你周圍的人,知己知彼,好助你奪得皇位。”

“為何要來烏孫?”

“聽說你被俘了,我要來救你。”

“一路上,可擔驚受怕?”

青鸞一笑:“有驚無險。”

元邕籲一口氣,青鸞笑看著他:“該我問了。”

元邕笑道:“我到了邊塞,本欲讓舅父回去,可舅父書生意氣,非要馳騁疆場保家衛國,我突然想到,既如此,可有兩個懷王,聲東擊西,使符離摸不著頭腦。初戰告捷後,軍中將士信心倍增,接連打了幾場勝仗,我帶大軍追入烏孫國境,符離無奈投降。大軍得勝後,我帶著手下休整,準備繞道大昭返回東都,舅父洋洋自得,不聽我的勸告,帶領營中將士徹夜飲酒,淩晨時分被符離帶小股部隊偷襲,舅父被懷中的舞女擒住。”

青鸞啊一聲,“如此,被俘的是真正的賀先生?”元邕點頭,“是以,我帶人守在赤谷城,等待時機營救舅父。”

青鸞看著她, “打仗的時候可受傷了?”元邕搖頭笑道,“沒有,我是誰啊,豈能輕易受傷。”

青鸞一笑,拉元邕起身坐在她身旁,靠著他閉了眼:“見到你,心中就踏實了。”

元邕撫著她發髻笑,“數月不見,又長高了。”青鸞嗯一聲,“剛瞧見懷邕的時候,感覺有些陌生呢,我心中想著的,還是雲淡風輕的先生。”元邕手覆在她唇上,“他不存在,以後不許想他,青鸞若想他,我會嫉妒自己。”

青鸞笑著,就聽裏屋殺豬般一聲嚎叫,“都搓得起皮了,還搓,疼死了。”就聽金定道,“你臟死了,換了三桶水了。”

青鸞唬然一驚,忙坐直了身子抻一抻衣襟,剛剛忘情,沒想起屋中還有兩人,元邕瞧著她笑,伸手去抓她的手,青鸞忙忙躲避,元邕不讓,正你來我往糾纏,金定蹬蹬蹬出來,看到元邕握著青鸞的手向自己懷中拉,青鸞拼命抗拒,一聲怒喝道:“登徒子,竟敢跑到屋中圖謀不軌。”

說著話撲了過來,元邕忙忙放開青鸞側身躲過,金定又撲了過來,元邕仗著身形靈巧躲避,一邊躲一邊喊,“怎麽不是珍珠?這個野蠻的丫頭哪來的?”金定一聽野蠻二字,豎了眉毛攻擊得更快,元邕雖輕功好,可屋子狹小,後退著被金定逼在了墻角,金定一擼袖子,“今日姑奶奶打你個滿臉開花。”

元邕舉手做投降狀,“你厲害,我認輸。”金定一拳招呼過來,元邕側臉躲過,忙喊青鸞道,“青鸞,救命。”

青鸞笑瞇瞇說道,“金定住手,他是懷王元邕。”金定穩住身形看著元邕,端詳著笑道,“怪不得香噴噴的。”

青鸞過來捉了金定的手,對元邕道,“是路途上結識的妹妹,瀘州上青縣桑驛丞之女,閨名金定。”元邕笑嘻嘻沖金定拱手施禮,“青鸞這一路的安危,多虧了金定。怎麽不見珍珠?”

青鸞低頭,“珍珠被符離的人抓走了。“元邕皺一下眉頭,金定說聲等等,進裏屋將竹子拎了出來,竹子穿一件金定的大衫,從頭罩到腳,站在榻上看著元邕:“你誰啊?”

金定指著竹子,“珍珠的下落,他知道。”元邕瞧著竹子,好半天笑道,“福滿樓的小夥計?原來是個小姑娘。爺一直派手下查你,知道你是符離的奸細,卻沒想到是小姑娘,這下,爺知道你的身份了,你是符離的妹妹,可對?”

竹子哼了一聲,扯一床被子縮在榻上不理他,青鸞一聽顫聲道,“她是符離的妹妹,可確切嗎?”

元邕點點頭,青鸞已伸手緊攥在竹子肩頭,急急問道:“竹子,幾歲了?可是十二嗎?”

竹子不說話,青鸞蹲下身看著他:“竹子,你告訴我,符離是你的兄長,那麽,你應該還有個兄長才對,他叫做符棄。”

竹子緊咬了唇,青鸞心中打鼓一般,咚咚咚急跳,若南星的妹妹還活著,他此生再不會痛苦,她期冀看著竹子:“你的真名是什麽?”

竹子瞧著她緊咬了唇,青鸞喚一聲竹子,她豎起兩手緊緊捂了雙耳,尖叫道:“不許跟我提起符棄,他是個笨蛋窩囊廢,他害我兄長自責多年。”

元邕在一旁道:“他還害你在繈褓中失去了父母,可對?”

青鸞看著竹子:“你是烏恒與須君的女兒?”

竹子看著她:“你怎麽會知道我爹娘的名字?”

青鸞站直身子,“踏遍鐵鞋無覓處。”元邕瞧著她,青鸞看一眼金定,“煩勞金定帶竹子進裏屋睡覺去。”

待金定進去,元邕笑道:“我來烏孫多日,方探聽到符離曾有一位弟弟,十年前葬身秦嶺斷崖之下,青鸞剛到烏孫三日,緣何知道許多?”

青鸞笑道,“我從大昭帶來六十八名侍衛,個個身懷絕技,探聽到這些很容易。”說著話得意瞧著元邕,“懷邕手下又有多少名劍客?”元邕搖頭,“比不上青鸞,只有十三名。”

青鸞有些失望,“可圖大業嗎?”元邕笑道,“可圖。每一個都是將軍之才,足可統領十萬大軍。”說著話捉住青鸞的手,“出去走走。”

青鸞嗯一聲,手窩在他掌心,出了院門湛盧正候著,瞧見青鸞拱手,青鸞笑道:“湛盧給珍珠的匕首,幫了我的大忙。”

湛盧撓撓頭有些赧然,“無意之舉。”看向元邕道,“爺可要騎馬?”

元邕搖頭,“我與青鸞到僻靜處走走。”湛盧瞧一眼濃濃夜色,“可是,爺的傷勢……”元邕朝他瞪了過來,湛盧脖子一縮,青鸞攥緊了元邕的手,“什麽傷?傷哪兒了?”

元邕撫摩著她的手,“輕傷,無礙。”青鸞小聲道,“讓我瞧瞧。”元邕一笑,“哪兒都敢瞧?”

青鸞沒說話,湛盧在一旁嘟囔道,“一箭射入胸膛,是輕傷嗎?”元邕喝一聲大膽,湛盧又縮縮脖子,青鸞道,“湛盧,別怕他,我給你做主,你說。”

湛盧忙忙說道:“傷得重,卻不肯養傷,這些日子東奔西跑,到處探聽消息。剛剛見到那幅畫,疑心是郡主,一路施展輕功,臉都白了。我們惹不起,郡主可管管吧。”

青鸞看向元邕:“讓我瞧瞧,那兒都敢瞧。”元邕攥著她手,分外的固執,“我想跟青鸞到處走走說說話。“青鸞嗯一聲,“湛盧,可有馬車?”

元邕嗤了一聲,湛盧道:“爺從來不坐馬車,說是給娘們兒與病夫坐的。”

青鸞好笑不已:“那就騎著馬走,我陪你說話,多久都行。”

上了馬元邕在前青鸞在後,青鸞絮絮給他說著路上的經歷,元邕靠著她,間或嗯一聲,過一會兒聽不到回答, 搬過臉一瞧,已是睡得熟了,對湛盧招呼一聲,撥轉馬頭往小院而來。

進屋放他在榻上,低低問湛盧,“如何受的傷?”湛盧嘆口氣,“聽到賀先生被俘,瘋了一般,不管不顧去劫囚車,若不是弟兄們下手快,就被射成篩子眼兒了。”

青鸞看著他睡夢中蒼白的臉,“如此沖動嗎?”湛盧搖頭,“大多數時候都很從容,只是若事關爺在乎的人,就會沖動,恨不得將性命拼出去。”

他的手一直攥著青鸞的手,睡得沈了猶不肯放開,青鸞任由他攥著,另一手解開他衣帶,胸前包紮傷口的白布浸了血,紅得刺眼,朝著裏屋低喚一聲金定:“煩勞金定為他上藥包紮,輕些,莫要擾醒他。”

☆、48. 愛煞

第一縷清冷的冬陽越窗而入,照在元邕的臉上,臉色依然蒼白,五官俊挺疏朗,青鸞笑看著他,他的睫毛微顫,緩緩醒了過來,對上青鸞微笑的臉楞住了,看了許久,伸出手在她臉上重重擰了一下,青鸞疼得眉毛倒豎,元邕拈一拈手指,帶著些大夢初醒的微醺自語道:“竟然不是做夢?”

青鸞喚一聲金定,金定端了托盤過來,放在小幾上笑道:“青鸞與我都不會煮飯,這是竹子煮的,我怕小家夥耍花招,先給她灌了個飽。”

元邕朝金定一伸手,金定問聲什麽?元邕道:“凈手擦臉,然後精鹽洗牙清水漱口,姑娘家家的,睡醒了張口就吃,臟也不臟?”

金定指指他,“當我使喚丫頭?告訴你,我金定也是被人伺候大的。”又看一眼青鸞,“青鸞守著你一夜未睡,算了,為了青鸞,我忍了。”

扭頭就喚竹子,青鸞笑道, “竹君可是烏孫郡主,金定別對她大呼小叫,喚啞仆準備就是。”金定說不,“小壞蛋昨夜裏還想逃跑,沒下床就被我一把揪住,不行,得好好管教,郡主也得有人管教不是?”

元邕瞧著青鸞,“一夜沒睡嗎?”青鸞搖頭,“你也別感動,我呢,想睡,可你攥著手不放,怎麽也抽不出來……”元邕抿了唇笑,“既來了,千難萬險也跟著我。”青鸞搖著頭笑,“既來了,我自然不怕。”

二人簡單用飯,金定與竹子在屋外廊下,金定對竹子循循善誘,“竹子,你瞧瞧你,天天拎著個大銅壺在茶樓扮小子,我告訴你啊,昨夜裏沐浴,你真的右手臂比左手臂略粗,再這樣下去,將來胸部長大,也是一邊大一邊小,說不定身子也歪了。”竹子哼了一聲,“你胡說,你想嚇唬我,我才不上你的當。”金定誠懇說道,“那符離也是的,讓一個小姑娘家為他賣命。”

竹子大聲說,“兄長待我很好,你別挑撥離間。”金定哼了一聲,“他待你好?待你好怎麽不將你嬌養在宮中?你也是為郡主,青鸞之前也是郡主,一樣嗎?”

竹子沈默半晌方道,“兄長待我好,可兄長常年四處征戰平定部族紛爭,這些年又忙著朝堂事務,沒有精力顧著後宮。”金定哦一聲,“太子妃待你不好?”

“也不是啦。”竹子怏怏道,“她也不會惹我了,是我不待見她,假惺惺的,兄長每次回來,就往他身邊塞女人,裝作大度,得寵的她就百般遷就,失了寵的就往死裏欺負,還不讓人生孩子。”

金定笑道,“這麽說,符離好色?”竹子一聲嗤笑,“哪個君王不好色?殷朝皇帝不好色?大昭皇帝說是一夫一妻,還不是偷偷養個姬什麽的,別說是男子為君王了,就說是你,桑金定,你若做了帝王,說不定也三夫四郎呢。”

金定嘖了一聲嘿嘿笑起來:“是啊,那些香噴噴的男人,均入吾彀中,哈哈,想想都很美妙。”

屋中元邕一挑眉,“這金定,果真是女子?”青鸞就笑,元邕手中木箸停了一下,“青鸞,這竹子可能用用?”青鸞看著他,“懷邕想拿竹君去換賀先生?”元邕嗯一聲,“不妨一試。”青鸞搖頭,“首先,她是小姑娘,其次,撇開道義不談,符離任由她女扮男裝流連茶樓,只怕並非十分愛護,只是竹君自小失怙,依賴符離罷了。”

元邕沈吟著,扭頭喚一聲,“竹君,進來。”不見有人理會,過一會兒金定揪著衣領拎了進來,元邕看著竹子,“我欲拿竹君交換符離的俘虜。”竹子白他一眼,“承蒙你瞧得起我,我算什麽我最清楚,雖有郡主封號,不過寄人籬下,是以我進了茶樓死活不回宮,我靠自己吃飯,偶爾也給兄長遞個消息,回報他的養育之恩。”

元邕笑笑,“難得你小小年紀,心中如此清楚明白。“青鸞起身來到竹子面前,蹲下身理一理她的衣襟,笑對金定道,“竹君很好看呢,給竹君縫幾件新衣,讓竹君香噴噴漂漂亮亮的。”竹子哼了一聲,青鸞凝目瞧著她精致的眉眼,“竹君放心,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,也沒有拉攏之意,我只是受人之托,有一個人,他會全心全意愛護竹君。”

竹子雙臂抱在胸前,“沒有這樣的人,我靠自己。”青鸞笑道,“有的,待到合適的時日,我再告訴竹君。”竹子嗯一聲,“你們是不打算放我走了,也好,我就混吃混喝。告訴你們啊,兄長若到福滿樓看不到我,會全城搜捕的。”

金定笑道,“才不會,一來符離忙著慶祝俘虜殷朝皇子,二來他剛有新歡,放下太子之尊,陪著新歡蒙了面紗騎駱駝玩兒,三來他日理萬機,就算他想到你,也以為你是貪玩兒,又跑到了別處。”竹子垮了雙肩,沒再說話,金定摟一下她肩頭,“沒事,金定姐姐對你好。”竹子又嗤一聲,翻個白眼出了屋門,金定追了出去。

元邕看著青鸞,“青鸞如何知道的符棄?會全心愛護竹君的人又是誰?青鸞並不準備告訴我,對吧?”青鸞搖頭,“時機合適,自然要告訴懷邕的。”

元邕低了頭,青鸞笑道,“怎麽?有些不悅?”元邕嗯一聲,“青鸞對此人似乎很愛護,我心裏有些不自在。”

青鸞矮下身子仰臉覷著他,元邕不由笑了,青鸞哼一聲,“來路上夜宿時總想你,想起你對我一清二楚,我卻對你幾乎一無所知。”元邕的手隔著小幾伸過來握住她的,“青鸞,你我日後再不分開,青鸞很快就會對我一清二楚。”

青鸞笑了,元邕盯著她的眼:“可是答應了?”

青鸞不說話,抽出手將小幾移走,手重新窩進元邕掌心,低低說道,“如今情勢如何?”元邕搖頭,“雁回館戒備森嚴難以靠近,只能等待來使。”青鸞將莫靡少監的話轉述,元邕臉上的失落一閃而逝,翹了唇角笑道,“是啊,有些人巴不得我死,自然要阻撓遣使。再等幾日沒有消息,我就派人冒充使者,我的人加上青鸞的人,足夠一個來使隊伍,再偽造國書,答應符離將青峰山一帶割地給他……”

青鸞嘟囔道,“我還想要青峰山呢。”元邕看她一眼,“想要大昭增添天然屏障?也行,你要便給你,給符離小半個秦嶺就是。”青鸞撲哧笑了,“喪權辱國。”元邕擺手,“皆是荒無人煙之地,想要便拿去。”青鸞又笑,“你做得了主嗎?”元邕也笑,“假裝做的了。”

相對傻笑一會兒,元邕又道,“算來算去,還缺銀子,符離要了土地還會要銀兩。”青鸞沈吟道,“大概多少能夠?”元邕笑道,“知道青鸞嫁妝頗豐,卻是不夠的,大概要十萬之巨。”

青鸞扳著手指頭數了數,興奮笑道,“嫁妝自然是不夠,加上楚王府的家產,是夠的,楚王府的家產算你跟瓚借的,待你事成,要還給他。”元邕看著青鸞,伸臂將她攬在懷中,低低說道,“傻丫頭,竟毫無保留。”青鸞趴在他懷中,“錢財都是身外之物。”

元邕笑道,“我還沒有求娶,就將嫁妝都送了我。”青鸞臉上現一絲赧然,“懷邕剛剛不是問我,答應不答應。”元邕的雙臂一緊,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,落在她唇上閉了眼道,“我愛煞了毫不矜持的青鸞。”

青鸞小心避開他的傷口,二人安靜依偎著,許久青鸞問道,“懷邕,這幾日作何打算?”元邕微笑,“這幾個月身心俱疲,我們且在小院裏歇一歇,等待東都的消息。”

青鸞嗯一聲,元邕指指屋外,金定已閃身進來, “別想轟我走,我還得在此處看著你們,免得你們情不自禁,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,回頭珍珠會罵我。”金定瞧一眼坐直身子的青鸞,“青鸞,拿竹子換珍珠吧。”

元邕搖頭,青鸞已說道,“不可,將竹子交出去會暴露我們的行蹤。”元邕點頭,“且稍安勿躁。”

金定奇怪看著二人:“你們二人竟如此默契,若老夫老妻一般。”

青鸞的臉騰得紅了,紅著臉看向元邕,元邕正抿唇掩飾赧然。

正無措相對,湛盧進來了,抱拳施禮稟報道,“珍珠被關進雁回館,沒有受刑,瞧見賀先生就撲上去哭,只說一句話,王爺,奴婢與公主走散了,好在烏孫太子君子風範,沒對女子用刑,一句話保了平安,符離本是試探,好在賀先生機靈,認下了珍珠。”青鸞心中一松,湛盧又道,“赤谷城中有兩股勢力在尋找郡主,想來一股來自烏孫符離,另一股乃是大昭侍衛,屬下欲派人前往貢布山東麓。”金定遞過一支令牌,“拿著,省得你們寡不敵眾,被活活打死。”

湛盧走後,金定張羅著換院子,說是不夠住,元邕笑道,“倒是還有一所院子,住了十三名劍客,金定可要去?且此處僻靜,不易引人註意,呆在此處為好。”金定看一眼青鸞,對元邕道,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,告訴你,休想。”元邕笑道,“我與啞仆一屋,金定看可好?”

金定說甚好,與啞仆將小屋收拾了,毫不客氣將元邕轟了過去,元邕安之若素,倒是湛盧來訪的時候大為不平,狠狠瞪了金定幾眼,嘟囔道,“爺怎能住下人的屋子?”金定叉腰道,“不服?不服就打一架。”湛盧擺手,“好男不跟女鬥。”金定哼一聲,“皇帝在丈人面前矮三分,是以稱為泰山,你以後也是一樣。”

元邕聽了笑對青鸞道,“這金定不光會打架,還會胡謅亂編。”青鸞笑道,“還會演練陣法,領兵打仗呢。”元邕點頭,“青鸞是奇女子,結交的也都是奇女子。就算那芳菲,雖說心術不正,倒也頗有謀略。”

青鸞簡短說起南星所言,元邕點頭,“從嘉是我的學生,我了解他,芳菲不是他的對手,只是他這頭風,國師可能解?”青鸞疑道,“哪位國師?”元邕一笑,“南星修為尚淺,自然是上一任國師,說是雲游天下,說不定為從嘉尋醫問藥去了,畢竟他知道聖文皇後最放不下從嘉。”

有了南星的承諾,再加上元邕的推斷,青鸞心中又多一分希望,正默然想著心思,元邕唇附在她耳畔,“是南星護送青鸞來的吧?青鸞這一路的經歷,也跟我說說才是。”青鸞笑看著他,“心裏又不自在了?”

元邕老實點頭,青鸞略去南星身世不提,徐徐講起一路的經歷,聽得元邕心潮起伏,將她圈在懷中道,“所幸運氣好。”青鸞點頭,“是啊,我又算什麽奇女子呢,只是運氣好一些,又總有貴人相助。”

嚴冬酷寒,又接連幾場大雪,元邕在小院中閉門不出將養,青鸞安心陪伴,歲月靜好,堪堪半月過去。

二人閑談,或青鸞為元邕讀書,又或元邕教青鸞下棋,下著下著青鸞手一揮,便擺起圖案,又或者於喧囂時起一支低緩的塤曲,青鸞低唱做和,唱著唱著元邕頹然垂手,“將我帶得跑了調。”青鸞便得意得笑,“怪懷邕修為不佳。”

金定帶著竹子在院後梅林間穿梭,取花瓣上的雪,稱之為梅花雪,說是封入壇子埋入地下,待來年明前茶上市,煮茶最妙。

元邕搖頭,“轉眼又成有情趣的閨秀了。”青鸞笑道,“金定的母親出身書香門第,金定自然也傳承一些。”元邕松一口氣,“也算有些女兒氣,免得將來嫁不出去,守在青鸞身旁到老,我瞧見她就頭疼。”

青鸞就笑,正笑著,湛盧進來稟報,“ 昨夜裏東都有訊息傳來,皇上下了聖旨,遣靜王出使烏孫,明公子與周公子陪同出使。”

元邕的手緊攥成拳,青鸞看一眼湛盧,“靜王是?”湛盧忙道,“二皇子元英。”

元邕拳頭重重砸在榻沿,轟一聲巨響,額頭青筋都暴了出來,閉一下眼問道:“二哥身子病弱,難耐長途顛簸,有他們二人陪同,就算平安抵達,二哥也難耐烏孫苦寒天氣。”

金定在旁道,“這靜王受不得顛簸受不得凍,是個病秧子?”

☆、49. 手足

元邕倒不以為杵,微微點點頭算是作答,起身便往門外沖去,頭也不回道:“我騎快馬日夜兼程,可在長安以東將二哥截住,讓他原路返回,他可不用受嚴寒之苦。”

青鸞喊一聲懷邕,元邕快步而走,青鸞追出院門,他已翻身上馬,青鸞喊一聲金定幫我,金定縱身過去,伸臂攔在馬前,元邕鎖眉瞧著她,青鸞趕過來,一手扶了馬鞍,一手攥住他手放柔聲音說道:“事已至此,懷邕莫急,冷靜下來設法才是。”

元邕緊繃著臉,“青鸞,你別管。“青鸞搖頭,“今日想走,就讓馬將我踩死再走。”

二人僵持許久,最終元邕命令湛盧帶幾名手下前往長安,鐵青著臉下了馬回了院中。

一日一夜不理青鸞,隔一日淩晨來到青鸞屋門外,隔著門看著她,青鸞微笑而出,“氣消了?今日肯理我了?”元邕不說話,沈默一會兒方道:“二哥先天不足,娘胎裏帶出的毛病,腿不太好,出行要坐輪椅,平日呆在王府不出,讀書寫字畫畫,逢上盛大節日進宮,也是略略坐會兒應個景就告退。二哥好靜,王府中的下人們走路都沒有一絲聲音,我每次去了就覺靜得發慌,想耐下性子陪一陪二哥,二哥總笑說,你好熱鬧,不用陪我……青鸞,二哥是對我最好的人。”

青鸞點頭:“如此說來,懷邕被俘,最著急的就是靜王,想來靜王出使烏孫,非是皇帝逼迫,乃是靜王自己爭取得來。只是若懷邕快馬攔截,來回路上時日很長,我帶來的侍衛我可約束,可懷邕手下的十三劍客,個個桀驁不馴,除去懷邕,他們誰也不服。赤谷城中一旦有變,只怕亂了章法,待懷邕回來,只能收拾殘局。”

元邕嗯了一聲,來到院中石凳上坐下,往青鸞身上一靠閉了眼說道:“十二歲的時候,皇後的弟弟看中了一家人的祖宅,那家的公子也愛看戲,常為我講戲文,他的妻子身懷六甲,被國舅縱容下人馬踏而死,公子眼睜睜瞧著妻子腹部破裂而亡,受刺激後瘋癲,他的寡母與他棲身在城外的破廟,他瘋癲後依然記得常去的勾闌,他依然認得我,他見到我竟然跪了下去,磕頭如搗蒜,直磕得血流如註,他眼前淌著血,大聲喊著冤枉。我搜羅了證據,將國舅告到東都府尹,他們將一切罪責推給了下人,我不甘心,又告到刑部,刑部卻說東都府尹斷案無誤,我恨極,故意策馬在街上攔住他的馬車,兩相爭鬥中我痛毆他致殘,皇後告到父皇面前,父皇命侍衛在紫宸殿外丹樨上對我施以廷仗之刑,並下旨往死裏打,任誰不能求情,眼看我非死即殘,二哥聞訊而來,趴在地上從丹陛階往上爬,一直爬到父皇面前,摸著父皇的鞋面哀求,父皇已經有了一個殘廢的兒子,就不要再有一個了。父皇動容,我方死裏逃生。”

青鸞捏著他手一根根掰著他手指:“懷邕小時候,是個闖禍精?”

元邕點頭:“二哥母嬪早喪,父皇因二哥的殘病,對二哥分外疼惜。每次我闖下禍端,都是二哥為我求情,那一次記得分外清楚,二哥是潔癖傲岸的人,因我於眾目睽睽之下,那樣屈辱得一階一階往上爬,爬到父皇面前時,頭發散亂大汗淋漓,從未見過那樣狼狽的二哥,受廷仗的時候我咬牙忍著,一聲也沒喊疼,看到二哥的模樣,我忍不住哭了出來,從那以後,我就不輕易闖禍了,我更加沈迷勾闌,放下皇子之尊登臺演戲,我收留身手不凡的死囚,對他們施以恩惠,讓他們為我所用,派他們去做我想做的事,神不知鬼不覺。”

青鸞撫著他手背笑:“偷偷摸摸幹壞事。”

元邕也忍不住笑了:“青鸞現在不揪自己手指了,改揪我的手指。”

青鸞沒聽到一般繼續揪著:“怎麽沒聽懷邕說起過太子元寧?”

元邕咬了牙,“不提他,提起他就作嘔。”青鸞笑道,“那便不提,據說懷邕的外祖家十分顯赫。”

“顯赫個屁,不過仗著祖蔭博個盛名。這會兒母妃定是仿徨無計,日日在父皇面前哀哭,父皇心煩就躲著不見她,外祖父定是捋著長須,忍,忍字頭上一把刀,小不忍則亂大謀,一切且等皇上定奪,兩位舅父定是沒頭蒼蠅一般四處奔忙,三臺六部都竄一遍,說上話的說不上話的到處托人情,忙而無功還添亂。”元邕嘆口氣,“青鸞,這些就是我的至親之人,再說說我,手下無一兵一卒,府兵都是沒人要的老弱病殘,每年那些俸銀,養著這些劍客,還藏著幾位謀士,捉襟見肘,要兵將無兵將,要銀兩沒銀兩。我要奪取太子之位,是不是個笑話?”

青鸞笑道:“要什麽沒什麽,才無人提防,好事。再說了,有你,還有我。還愁不成事嗎?”

元邕就笑,笑著傾身而來吻她的面頰,低低說道, “除去我自己,沒人對我有信心,青鸞是頭一個。”青鸞仰著臉兒,微卷的睫毛如蝶翅一般翕動,輕嗯了一聲,“我楚青鸞是挺講究的人,庸人入不了我的眼。”

元邕的唇刷過面頰移至她唇上,試探著,蜻蜓點水一般輕啄,那夜裏驟然見到她,驚怕狂喜之下失了理智,曾野蠻得攫取她的芳香,冷靜理智下來卻怕驚擾了她,心裏渴盼得要命,卻硬生生忍著,反倒客氣疏離,頂多握著她的手,聊慰對面也相思的情懷。

還有那金定,目光如炬盯著,說是不許亂來,唇貼著她唇,“青鸞,可以嗎?”青鸞低低嗯了一聲,手臂環住他的頸項,喜悅的浪潮掠過心頭,朝她的唇壓了下去,就聽一聲暴喝,“你們兩個做什麽?”

二人忙忙分開,金定雙目圓睜, “光天化日之下,男未婚女未嫁,你們兩個想做什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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